站在阜阳老城的鼓楼顶上，我望着脚下流淌的颍河发呆。岸边新建的高楼像是刚冒尖的竹笋，和老城墙青灰色的砖瓦形成奇怪的交错。去年市统计局的朋友给我看了组数据：咱们阜阳户籍人口过千万呐！我差点被茶水呛着——这在安徽可是独一份儿，连合肥都赶不上这数。可转头看到另一张表，心又凉了半截：城区实际住着的人，满打满算就两百来万。 这感觉就像捧着个表面光鲜的空壳核桃。省里开会时见过合肥代表团，人家走路都带风——城区常住人口早突破五百万大关，特大城市的名号金光闪闪。我认识的老阜阳人总爱念叨“八县一市”的传统，可如今看看统计年鉴，城镇化率43%这个数字冰冷地躺在全省末尾。去亳州出差时，当地规划局的年轻人半开玩笑：“我们亳州44.7%的城镇化率，搁省里算倒车尾，但好歹比老大哥您这火车头重些。”

要我说啊，阜阳这处境活像赶集时扛麻袋的壮汉。 明明浑身是力气，偏偏挑着担子找不准路。去年跟着考察团跑长三角，发现“长三角一体化成员城市”的金字招牌挂在招商大厅最显眼处。可酒桌上有个无锡客商问得直白：“你们主城区人口占比还不到全省均值六成，产业链配套怕是悬吧？”举着酒杯的手当时就僵在半空。 有天陪省社科院的老教授在颍泉湿地散步，老人家突然杵着拐棍指向对岸：“瞧见没？当年修这河堤时全是滩涂，现在西边那片开发区建得比树林还密。”可回到办公室查资料，全市工业用地开发强度还不到合肥的三分之二。有网友在本地论坛吐槽：“每次坐高铁回阜阳，窗外不是麦田就是菜地，说好的工业强市呢？”

前阵子开车过合肥绕城高速，成片的玻璃幕墙晃得人眼花。 同车的老同学叹气：“淮南的煤、蚌埠的玻璃都往合肥运，咱阜阳倒好，连培育出的技工都坐上大巴往省城跑。”他儿子在合肥经开区当电工，听说月薪比阜阳高两千五。这让我想起三十年前，我们镇第一个去深圳打工的壮劳力寄回汇款单的场景。 办公室窗台的绿萝又抽出新芽时，听到风声说市里要推区划调整。食堂吃饭时听见规划科小王跟同事嘀咕：“咱现在十个行政区像十个手指头攥不紧，要是并成五六个拳头…”旁边科长敲敲餐盘：“先把颍东开发区那片烂尾楼盘活才是正经！”这话倒提醒我了，去年颍州港附近新盖的商品房小区，晚上亮灯率还不到三成。

有个做建材生意的亲戚说得实在：“咱阜阳好比仓库堆满粮食的佃农，守着江淮粮仓的名号，可面粉厂都建在三百里外。”翻看自然资源局公布的探矿数据，光是太和县金矿储量就够开采五十年。更别说临泉的煤层气，颍上的地热井——这些埋在土里的宝贝，怎么就不能变成街头的便利店、学校的多媒体教室？ 开春参加亳州药交会时深受刺激。亳州朋友指着沙盘得意：“今年我们城镇率能冲50%！”回程路上经过阜阳界，大片待收割的麦田在夕阳里翻滚金浪。我突然想起老爷子说过的话：“咱庄稼把式讲究肥地不荒，如今这千万人口的家当，总不能荒在城市化浪潮里吧？”

有个数字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——要是真能把城镇化率提到70%，阜阳城区就能容纳七百万人口。这个数往长三角城市群里一摆，分量可比现在沉得多。有在杭州工作的同乡微信群总自嘲：“在阿里当码农十年，够不上西湖半套房首付。要是阜阳新城有互联网园，谁愿把孩子扔给老家带？”

最近听说省规划院在做合肥都市圈方案。 翻着他们落在会议室的草稿本，看到页脚有行小字：“阜阳作腹地，合肥当门户”。这倒让我想起三国演义里“卧龙凤雏”的典故。现在合肥这条“龙”腾云驾雾冲进万亿俱乐部，咱阜阳这条“凤”，是不是也该从田埂飞上枝头？ 昨天路过清河广场，市政正在换宣传画。新标语写着“皖北振兴桥头堡”七个烫金大字，底下落款日期墨迹未干。广告公司的小伙子边擦汗边抱怨：“三个月换三回口号，上次挂的‘长三角西大门’才撤下来！”有个遛鸟的大爷突然插话：“管他桥头堡还是大门栓，菜市场白菜便宜五毛钱最实在！”

众人哄笑中我想起个真事：年前市图书馆新馆启用，周六座无虚席全是备考公务员的年轻人。馆长跟我诉苦：“阅览室座位的磨损速度比预估快三倍”。这些捧着《行测真题》的青春面孔，何尝不是在给阜阳的未来下注？当他们放下书本时，是奔向合肥上海的高铁，还是走进本地新落成的产业园，答案或许就在当下推土机轰鸣的工地上。

夕阳把最后的光抹在文峰塔尖时，老城区炊烟准时升起。新城工地的塔吊还在转动，混凝土泵车的鸣响穿透暮色。这座枕着颍河睡了太久的古城，正被时代的手推搡着惊醒。城镇化率从43%到70%，看着像纸面上的数字游戏，实际是让千万人活出现代质感的生死局。当合肥的霓虹照亮长三角夜空时，属于阜阳的灯火，也该点亮皖北的星空了。

！https：//source.unsplash.com/featured/？Anhui，ancient-city 注：文中城镇化数据参照《安徽省统计年鉴2022》及阜阳市政府工作报告（2023），产业布局依据《皖北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规划》，合肥都市圈策略参考《安徽省新型城镇化规划（2021—2035年）》，具体区域调整信息遵循政府公示原则未作细节描述。